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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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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0 章

李月樺端坐在窗前, 握著毛筆細細地在描著佛經。屋外一支開滿了桃花的花枝正好平伸在窗外,陽光將花枝的影子投在經卷上,春風一吹輕輕晃動。

紫姝在旁磨著墨, 悄悄地打了個哈欠。李月樺沒有擡頭:“你若是困了就回房去午睡一會兒,換個小丫頭進來伺候就是。”

紫姝趕緊打起精神:“姑娘,我沒困。”她看了看她寫的佛經, “姑娘,你都寫了快兩個時辰了,要不歇會兒吧?”

李月樺沒有停, 仍是專註地描繪著, 抄佛經可以靜心。院子裏靜悄悄的, 透過窗戶看出去,陽光映得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輝光,偶有小丫頭從廊下經過也是垂肩低頭, 沒有發出半點聲響。

毛筆一頓, 寫錯了一個字。

她放下毛筆, 拿掉了面前這張紙。

到底還是心不靜。

“姑娘。”侯夫人身邊的丫鬟進門矮身行禮傳話,“夫人請您過去。”

李月樺來到正院花廳,見地上擺著幾個朱漆包金箱籠, 此刻箱籠的蓋子都打開著。她經過時掃了一眼, 一箱全是珍貴的各種藥材、一箱皮子、一箱錦緞、一箱裏是各種小盒子,其中幾個小盒開著,能看見一盒南珠、一盒翡翠;還有一箱裏面是些精巧的玩意,擺在最上面的是皮影戲的小人。她收回視線同曹婉行禮:“母親。”

“坐吧。”曹婉療養了這些日子,氣色好了很多, 不再似之前總是病仄仄的模樣。她指著地上的箱籠,“你江家姑姑差人送來的。”她指了指最後一箱, “那箱是你四哥哥尋來給你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,你去看看。”

她拿起了皮影戲的小人,只見做工精細,色澤沈穩濃艷。她放下小人,箱籠底下還有編織極為精巧帶著流蘇的皮球、有五彩的雞毛毽等等。

於嬤嬤拿了匹緞子展開,曹婉輕撫著緞面:“這些緞子花色清新,是江南那邊的春緞,正好給你做幾身新衣裳。”

“母親,您身體剛好,就不要操心這些雜事了。”李月樺坐到曹婉腳側的矮凳上,將臉輕輕貼在她的膝頭。曹婉笑著對於嬤嬤揮揮手,於嬤嬤會意的放下緞子招呼左右的丫鬟退出了房間。曹婉伸手撫摸女兒的長發,觸碰到她瘦削的肩背,少女美好的身體曲線,細膩的肌膚,孩子已經長大了。

她憐愛地看著女兒:“你知道江姑姑送東西來的意思嗎?”

“這些日子,四哥哥借著不少由頭和機會,送了很多東西到府裏。”她側趴在母親膝頭,聲音悶悶的,“貴重的不少,不貴重的也都下了心思。女兒不傻,知道他什麽意思。”

她的頭發比上好的絲綢還要順滑柔軟,曹婉輕輕撫摸著她身後披散的長發,柔聲問:“那你呢,你怎麽想?”

“娘。”她愛嬌地擡起頭看著母親,“婚姻大事,也輪不到女兒做主,我怎麽想重要嗎?”她垂下眼眸,“父親早就提點過我,咱們這樣的人家結親,看得東西太多了,最不重要的就是我的想法。”

曹婉看著女兒,眼裏滿是心疼:“旁的要看,但也不能只看那些東西,說到底你是我和你父親心尖上的寶貝,難不成還能將你推到火坑裏去看著你受苦不成?”曹婉慢慢道,“女兒家有兩次出生,第一次不能選,天潢貴胄還是販夫走卒,上天註定了誰是你的父母,你是怎樣的出身就是怎樣的出身,第二次可以選,選擇了怎樣的夫婿和家庭,過得就是怎樣的人生。也正因為如此,婚姻大事才要格外慎重。那是你後半輩子的人生。”

李月樺垂眸沒有說話。她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,也掩去了她內心的思緒。

曹婉道:“我看文玨這孩子是個好的,京城裏宗親權貴子弟何其多,他雖然是候府世子,卻並非紈絝之輩。他早早地就領了差事,我聽你父親說他做事勤懇,年紀不大但極為妥帖周到,很得聖上喜愛。

長樂候家風也正,與你江姑姑成婚小二十載,只有一個妾室一個通房,除了文玨並無旁出。文玨房裏幹凈,你江姑姑只讓一個年齡頗大的丫頭照顧著他的起居,沒有放其她人進去,再者,咱們兩家也有親彼此知根知底。他對你也用心。”

“娘。”李月樺靠著母親,聲音悶悶地,“女兒還想多陪您兩年。”

“你這傻孩子。”曹婉輕輕拍了拍她的背,“難道還能說話間就把你嫁出去不成?就算今年定下你的婚事,還有許多準備要做,等到你正式出嫁,那也是明後年的事情了。”

李月樺看著花廳裏的箱籠,陽光從窗戶透進來,光線t直直地被箱籠切開,所以一半在明,一般在暗。明面上的緞子繡花的金銀線泛著微光,緞面如水波粼粼,箱子裏的皮子皮毛厚實滑順,顯然是一張一張精挑細選過,南珠翡翠帶著特有的貴氣,這些東西都華貴而冰冷。

可是藥材溫潤,屋子裏彌漫著淡淡的藥香,還有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兒,就像他把自己剖開了,坦然奉上的心意,讓她無法視而不見。

她想起元宵夜河邊那個少年略帶固執的眼神,那盞向她遞來的雪花燈,耳邊仿佛還有他的聲音:“……你能不能等等我?”

“娘。”她擡頭看向母親,“我答應了一個人,等他春闈唱名。”

曹婉的臉色微微一變,擡頭看向廳外,於嬤嬤知道她們母女二人要說些體己話,早早叫走了隨伺的下人,花廳外的廊下只有於嬤嬤自己在那處守著。

曹婉神色變得嚴肅:“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?!”

李月樺道:“女兒知道。”

“是哪家的小子?”曹婉眼中隱隱有了怒色,“樺兒,你雖然一直是個有主意的,可也是個十分有分寸的人,怎可做出這種私定終身的錯事?”

“女兒沒有。”李月樺分辨道,“我只是聽他說,他努力去考狀元,問我能不能等一等他,我……我沒有說話,算是默認了。”

曹婉怒氣稍平。

“這麽說,他非勳爵子弟,但自身才學出眾,才敢在你面前誇下這般的海口。”曹婉把京裏這些素來有往來的人家在心裏過了一遍,又想到女兒前些日子去了昌邑,前後一聯想,試探道,“是那個……顧家大郎?還是二郎?”

李月樺看著母親:“是顧家二郎。”

果然是他。

曹婉皺著眉:“他雖有才學,名聲卻並不好。”

李月樺將他在流民來襲時保護自己和李昱楓,李昱楓生病時他在驛站照顧他們兄妹兩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。

回京的途中遇上流民襲擊,又一起在驛站裏待了那些時日。李月樺畢竟年齡還小,再聰慧懂事,遇到那般出色的同齡少年心生好感在所難免。

曹婉的臉又板了起來:“他什麽時候問的你這個話?”

“元宵那日。”

“今日這話,你說與了我聽,除了我之外,不可再讓第四人知曉。”曹婉擔憂地看著女兒,“此事若是傳出去半點風聲……”

李月樺道:“若是透出去半點風聲,必然是他得意忘形拿了女兒做說嘴去滿足他的虛榮心。這般小人,自然沒有什麽顧慮和留戀,女兒只當看錯了人。”

“那便看看吧。”曹婉道,“看看這個顧家二郎人品如何,又為了自己的承諾能做到哪一步。”

一陣風刮過,眾人桌上的書本被翻得嘩啦啦作響,面前寫字的紙沒有被鎮紙壓住的,被吹得滿屋亂飛,窗前半垂的竹簾被大風吹得互相撞擊著劈啪作響。

屋裏眾人趕緊起身關窗,直到把屋子四周的窗戶都關上,屋裏風才平歇。大家又彎腰去拾被風吹到地上的書寫紙。

李昱楓看了看手裏紙上的筆跡,遞給了顧林書:“給。”

顧林書接過順手放在書案上。屋外大風還在刮著,廊下的風鈴叮叮當當響個不停。

李昱楓看了眼窗外:“這幾日風真大。”

開春到現在,冰雪早已消融,日頭變暖,卻沒有見過一滴雨水。春風漸起,慢慢地變成了春旱,大風這些日子越演越烈,刮翻了地上的浮沈和浮土,露出了下面稀松的黃土地,刮起來的塵土混合在幹燥的風裏變成了漫天的黃色風霾,路上的行人不得不拿布巾圍住頭臉來抵抗黃沙風的襲擊。

顧林書用手指輕輕抹了抹桌面,手指上薄薄一層細細的灰黃色塵土。他嘆了口氣,同安何曾見過這般的春天?春天應該是濕潤充滿生機,溫度宜人陽光溫暖。京城的春天風如刀塵迷眼,幹燥甚至比秋冬更甚,若是不好好用馬油蛇油保護皮膚,稍微一動就會裂開一道大血口子,又癢又疼。

他拿出布巾將桌面擦拭幹凈,李昱楓奪過他手上的布巾:“借我用用。”

臺上的夫子咳嗽了一聲:“收拾好了就快些,莫要耽誤時間。”

大家不敢多言,繼續埋頭認真寫著手裏的文章。

到了時間夫子收走了眾人手裏寫的文章,施施然離開了學堂。

“這幾日風太大了。”李昱楓瞇著眼睛站在書院門口,雖然日頭還不錯,這般塵風刮著,讓人興致全無,提不起什麽興趣去踏青賞春。

顧林書等綠松牽來馬匹,翻身上馬,為了防風他也拿布巾圍住了頭臉:“諸位,我們先走一步。”

眾人在門口道別,顧林顏和顧林書一起打馬往家走。剛到菜市口附近,斜刺裏突然竄出一群人,手裏拿著武器互相攻擊,雙方一邊交手一邊外撤,直向著顧家兩兄弟的所在而來。

顧林顏增派了不少護衛,見狀均勒馬向著顧家兩兄弟靠近,將他二人護在中間避向一旁。

那夥人到了近前突然調轉刀口向著顧家一行人殺來。護衛拔刀還擊,一時間街口亂做一團。

護衛用力推了顧林顏一把,急道:“兩位爺快走!先回書院避一避!”

顧林顏和顧林書打馬調頭朝著書院的方向狂奔,一眾護衛攔在街口阻止匪徒追擊。然而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兩支冷箭,嗖嗖兩聲,一支貼著顧林書的耳邊過去,一支將顧林□□下了馬。

“大哥!”顧林書睚眥俱裂,用力勒住韁繩跳下馬奔向顧林顏,此時冷箭又至,好在被顧林顏的馬兒擋住,馬兒中箭受驚,嘶鳴一聲拔腿狂奔,在長街上橫沖直撞。

顧林書從後抱住顧林顏,將他拖到路邊門廊轉角躲避,許是因為沒有視野,對方的弓箭手暫停了出手。

遠方傳來腳步聲,五城兵馬司受了驚動趕到此處,此時前方顧家的護衛已經死傷過半。

指揮使勒馬停在顧家兄弟兩人身旁,居高臨下朝著他二人喝問:“什麽人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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